老爷子最喜欢吃带壳的炒花生。
小时候，到傍晚时分，或是放学回家，或是在外疯玩之后回家。总能看到老爷子坐在门口，在夕阳的映照下，惬意地剥着花生，用那个他用了多年的杯子喝着茶水。
村里人在门前来来往往，或是和他打声招呼，或是驻足和他说上两句家长里短。
我上大学以后，回家就少了。我上大学以后，老爷子身体也更加不好。
之后，我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四处飘着。
那一年，我正月里离开了家。农历十一月才再回家。
那是个晴天，大约是上午八九点，同事到处找我，终于找到了我，对我说：我爷爷去世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茫然不知所措。
我坐上当天最早一班下午两点的高铁，下了高铁站，已是晚上八点。再坐私家车回到家，已是夜里十点多。
家里的灯静静地在黑夜里亮着，来帮忙的亲戚和邻居进进出出的。我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由他们引导我进行着丧礼的仪式。
丧礼过后，我又在家呆了一天。家里现在只剩下我父母和我。我走到老爷子生前的房间，现在他房间原先那个大床已经被拆掉移走，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两个大的老式木质立式衣柜靠墙放着，一个写字桌依然放在窗前，桌子底下还放了一个老式的衣箱，此外就是几条长凳随意地放着。
我走近靠墙的那两个立式衣柜，打开了柜门，空空的，我拉开衣柜里面其中一个抽屉，里面有些零零散散的小物件。我仔仔细细地翻看着，大概是想抓住一点什么东西。翻看了一番之后，我依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正准备把抽屉重新推进去的时候，我似乎看到抽屉内侧有暗格，暗格里面有什么东西。
我把抽屉整个抽出来，低着头，把那暗格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哦，是一条好烟。
是我去年年底回家的时候给他买的。
我突然感到，内心深处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全身的力气似乎被一下子抽空，一种说不清楚的苦涩从舌根泛上来。
我好疼啊。
老爷子抽了几十年的烟，戒烟是不可能了。
老辈子人有个习惯：好东西都得先存着，重要的时候再拿出来慢慢享用，或者重要的时候再拿出来待贵客。
他是想着等我再回家的时候，再来待我这个贵客吗？
那时候我想到一句烂大街的话：“失去的才是永恒”，直到今天，我也常常想起这句烂大街的话。我不愿意想起这话，但又时常不由自主地想起。
我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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