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一条蛇的说说

前不久我在小文中提到的那条蛇，呆了三天之后走了。

但就在我出老家的前一天晚上，它又跑来我睡觉的阁楼顶上的大梁处栖息。

我不再畏惧它了的，但它尾巴拖下来的样子始终是渗人，于是照例用竹条子将之驱赶进黑暗中去，无需面对即可。

由于打小在农村长大，所以我知道跑到屋里去的蛇一般来说是为了吃老鼠，但具体怎么个吃法我并不清楚，于是就有了好奇，内心里老想着看看这家伙捕鼠的武功。

然而，这样的场景终归是看不见的，老鼠似乎也有些怕光，所以在灯光之下等了近两个小时，我并未看见有老鼠活动的行迹。

阁楼里有几篓子玉米，挺逗老鼠，我每天只要关灯半小时，就可以听到它们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尔近，沿着靠墙处的大梁出来觅食。那蛇所在的位置，就是它们的必经之路的一个点。

这么干耗，终是受困，于是只好放弃了那点小愿望，关灯静听。

大概二十多分的样子过后，可恶的老鼠行动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开始传入耳膜。我知道不用多一会，就该有事发生了，于是于黑暗中轻轻起身下床，将手置于点灯的开关处，但闻鼠叫，即刻启动开关。

果然，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一声老鼠的凄烈传来了。紧跟同时，我按动了开关。

灯亮了，唯留下遗憾，那蛇想必应该得手了的，但我依然看不见它。我想它应该还是在原处的，盖因吞了食物，它活动受限，不可能瞬间逃离。但脑子虽是这么想，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怕的，所以也不敢贸然行动。找了个高凳子来，站在凳子上打开手机电筒，想远远看看那蛇的样子，但那地方实在太黑，兼之我的高度和其位置达不到平视，所以并未得以看到那吞鼠的蛇。

这么空折腾了一番，兴致继而转弱，再也没有了耗下去的心情，于是关灯上床睡觉。

这一夜，也不知是我睡的过沉还是什么，总之，我并没有受到鼠闹的干扰。

早间醒来，一切平静，舅舅喊我过去吃饭（同一村子里面），我便和舅舅聊起了家进蛇的事。

舅舅一听，便问我有没有打它，我告之他没有，并从第一次被其惊吓乃至后面的事都讲了个明白。舅舅要我不必害怕，也不用打它，看着不舒服，就驱赶一下就是了。

尔后，舅舅又叮嘱了我一遍:

“进家蛇是护家宝，打不得。”

听舅舅这么一说，我有些奇怪，怎么蛇还成了“护家宝”了呢？这未免也太迷信了吧。按我的理解，蛇进家，其实就是为了觅食而已，没那么神秘。

印象中的舅舅，也不是个迷信的人，外甥处对象时，因其奶奶和他爸他妈以生辰八字反对，舅舅还大叱他们封建迷信的呢，为什么对蛇就有这种理解呢？

心中有这狐疑，人就变得更为好奇，于是，我便向舅舅打听这种观点的由来。

舅舅不说过多，只是强调不要打就行，便告诉我打了不好。

至于为什么不要打，他并不说。

自然我是不会打那蛇的。要打的话，当天吓到我的时候，我就完全可以置他于死地了的。但舅舅这些话，却有些让我感觉有些神秘。我不打那蛇，是因怜惜其也是一条生命，兼之这东西也不会无端害人，不如老鼠蟑螂苍蝇蚊子那般可恶，所以本就信奉戒杀信条，自然也不会对之下手。

午间未回家，舅舅因刚做了胃部割息肉手术，整个人精神不振，且时常伴有阵痛，于是便去休息了。

趁此当口，我便和舅妈打听这事了。早间说蛇时，舅妈并未说什么，也没插话，只是被我描述被蛇吓到的时候也符合了一下，表示那场景的确有点吓人，之后再无什么言语。

我这么一问，舅妈便开口了，但她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只是和舅舅一样叮嘱我:不打进家蛇。顺便加了一句:打了人会倒霉。

我问她为什么会倒霉，她说自古以来都是这么说的，农村里面都遵循这个。而后，她便给我举了一些例子，有些还是我知道的，更有甚者，还有我的小学同学。

我一听，也觉得忒奇怪了些，尤其我那同学家，还真是有打了进家蛇的情况。

这似乎有点佛家的因果唯心学概念了的。

讲讲我那同学吧，尽管老人们是这么认为，但我内心并不认同他们的观点，我只是将之称为命运的不顺。

人的命运，真是让人说不清，就连著名的哲学教授王德峰先生都有感慨，想来这人，有时候不信命都不行。

我那同学的家事，如果以讲故事的方式来描述其遭遇的话，说实话还是真有些传奇。

小时候，这家人在我们村，是比较富有的一个家庭，其父当着村官，然后家里面的亲戚混的也不错，在外面的人特别多，尤其她妈妈那边的关系。

可别小瞧这种家庭，放在当时的农村来说，是很少见的，盖因那些个年代，城市里根本不像现在有“打工”这么一说，她们家那些舅啊哥啊的，都是响当当的铁饭碗，且无论小大，都是个干部，关系挺硬。

她们家和蛇有关的事，是在我上小学三四年级时候的事。

那些年里面，由于有公粮压身，村里家家户户都不像现在一样种蔬菜，清一色的只能一季水稻一季麦子蚕豆油菜这么来轮换。吃的菜，仅仅只能靠零零星星的一点所谓“自留地”来维持。

同学家因为家庭关系，思想较之一般村民是要更为开明的，所以其父母兼具一定生意头脑。于是，她们家在种田之余还买了打米机，开了一个小卖部。

诚然，这些东西按现在来说挣不了几个钱，但在当时，却是非常了不得了的。在那种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年代，能这样做的家庭其实算得当时的大户人家了。

事情就是出在她家的小卖部上的。

也是一个夏天的日子，有一天她妈妈起床去开小卖部，却发现货架上的玻璃罐头瓶碎了一地。起初以为是贼，后来不经意间抬头巡视货架的时候才发现屋顶椽子上有一条硕大的花麻蛇。

这一吓坏了她妈妈，盖因她爸是村干部，并不在家里睡觉，差不多都在村公所睡，所以这一发现，顿时吓得慌了手脚。

凑巧我隔壁家的大叔挑谷子去碾米，她妈妈就将蛇的事给那大叔说了一下。

那大叔粗人一个，天天山上田里忙活，哪会怕区区一条蛇，于是当即决定帮她家弄死那家伙。

大叔一出手，那蛇无路可逃，只能乖乖就范。大叔一顿死揍，将蛇打死丢在了大路边下的荒废的木瓜子地里面。

同学她妈帮大叔碾了米后，便开始回灶房做饭。大叔也没走，而是借机在她家灶房里面取水烟筒来抽烟。

正抽着水烟呢，忽然“啪嗒”一声，头上面掉下来一坨土块，大叔抬头往屋顶一看，居然上面还有一条蛇在爬行!

大叔当即放下水烟筒，用竹竿将蛇挑了下来，取柴将其打死，同样将蛇尸体丢到了之前的地方。

这事，一早上就在村里传开了。

到得我们放学回家吃饭时，差不多寨子里面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们也好奇，听人家一议论，就去看那两条死蛇。别说，个还挺大的，灰白灰白的两条，恐怕有接近1.5米长了的。

此事一经这样，村里的老人就有了闲话。

其实，要不是这次我自己遇到蛇，这些东西我都快忘记了，但经舅妈这么一说，就又回来了的。

那时候的老人，非常迷信，一辈子没出过什么远门，都是文盲，固执，而又有些阴阳怪气。这是我的感觉。

同学家发生两条蛇被打死这事，经这些老人一咀嚼，就整出些不好的意思了，意思就是这种蛇是灵蛇，不能打，打了会倒霉。

老人们的这些话，虽然热闹了一阵，但过后也就没什么了。盖因我同学家也没发生什么，一切顺利。

但人世间的事，有时候怪到你根本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出来。

在我同学中专毕业后，她们家的确是出事了。

事实上，彼时的她们家已经很不错了，算得农村小康家庭。她哥哥已是公务员，她也很快就将走上工作岗位。

谁曾想，一个富裕家庭的分水岭这么开始出现了的。

先是她突然间得了一种怪病，一发病就浑身发胖，发肿，且伴随高烧。这病我不知是啥病，反正现在也没完全恢复，稍微不注意，就会复发。接着是她父亲生病，一病就没有再能得以爬起来。

这些家事稍得平息，三年之后，她哥哥又出事了。她哥哥出事，是因为迷上赌博，输红了眼之后，竟然将手伸向了他所负责的扶贫款。挪用公款东窗事发后，由于她家有关系，于是通过关系疏通之后，家里帮其补全了公款漏洞，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但任谁都没想到的是，此次事件过了不到一年，他哥哥又再次因为赌博挪用公款的是被告上了法庭。

这回数目太大了，挪用公款近百万之多，没办法，家里之前被折腾的也已差不多了，洞也补不了，人也去吃了牢饭。

到这时，这个家是彻底废了，同学她妈妈卖房卖家产，城里农村的家当全部变卖，砸锅卖铁为儿子还债，曾经富态的老太太就此过上了人下人的生活。

这次回家，解除隔离观察那天在车站，我还遇到了这个老人。我已经没认出她来了，因为她已完全变了样，曾经富态肥硕的身材如今已骨瘦如柴，白净的皮肤黝黑无光，六十多点的人已然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我其实已经十数年不在农村了的，但没想到她还能记得我，这倒让我有些感动。不过我因为做手术之后，曾经的中年胖也少了，所以很多人还是多少能认出我的样子，这在我回村之后得以体现，所以也不算奇怪。

故事，这么就结束了的。依着这描述方式，似乎又成了鼓吹封建。不过，我这么做，并没有这个的意思的，只是因为觉得这事可以如此描述，就使得一场真正的人间悲剧多了些唐传奇式的色彩。

我是不迷信的，但似乎还是有些在意善恶之念，所以同学的事，自然只是她们家的事，那是一种无可名状的迷离。当然，这和我自己的家事一样，大体也就那般悲哀吧，所以我们自是不会再添何愁绪了的。

但善恶，我们似乎还是心内尚存一丝概念为好，不当为别人，就为自己多想一下，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嘛。

再说这条蛇吧，当晚回去后，我还是又看到它了的，当然，它依然只是将一小截尾巴置于外面，并没有将那有些恐怖的头露在外头。

由于明天就要出村，我这是没心思和它耗了，所以刚脆连竹竿也没使用了，就让那蛇好好呆在那熄灯睡觉。

夜里面，我似乎听到了几许怪异的“啯啯”声，然后又是老鼠的凄烈。想必这家伙又得到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