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的萝卜灯,元宵节做萝卜灯的由来

车库里储存了几个萝卜，是正月初九回老家让爹爹从地窖里扒出来的，特意留着，就等元宵节晚上点萝卜灯。我怕萝卜会失了水分，还带了半袋子沙土模拟它们在地窖里的环境，一个一个埋起，春风刮得再大，也不用担心元宵节用萝卜制作灯的时候不鲜亮。

我们老家元宵节这天要掌灯，敬天地，供灶神，晚上燃起各色灯，把街衢巷道照得如白昼，放几挂鞭，一家人团座，吃一顿丰盛的晚饭，春节也就过完了，该出门工作的、上学的，隔天起来就都走了，供灯是取一个好兆头，寓意“亮亮堂堂”。

上元佳节，村上这一晚上都要敲一通锣鼓，扮玩的要绕着村子走一遭，这一晚上不往别村送十五，要自家贺喜。早上大人早早地就掀开萝卜窖上压的秫秸，在沙土里扒拉合适的萝卜，选的一色瘦小萝卜，这样做出来的萝卜灯上下均匀，用刀切出来才大小一致。大人教小孩子用一把小刀往一块一块萝卜中间挖下去，挖得深浅要恰到好处，再往里面倒油，用棉花裹住一截短香做灯芯，不知大人们用了什么技术，竟能把这截柔软的灯芯给稳稳地插进萝卜灯的中间去，灯芯蘸满了油，油用的是豆油，有时候也用花生油。

那时候，家家户户油都不宽绰，萝卜灯不敢往深处挖，怕萝卜灯费油，都是挖一个浅浅的孔，刚刚能浸湿灯芯，因此，一个个萝卜灯一点燃就赶紧端到指定地点，一步跑慢了，火苗跳几下就黯淡下去，唯独留了一个油最多的萝卜灯放到灶神跟前，灶神这里是万万马虎不得，家里再穷，也不能对灶神照顾不周。

院子里的供桌上萝卜灯才跳跃了几下就熄灭了，还有猪圈门口、石磨盘上、大门口等重点地方，也只是一转眼就灭，我和弟弟抢着往回拿萝卜灯，想要看看灯芯形状，就能判断出今年的收成，有时候看着灯芯像玉米须；有时候看着灯芯像高粱穗；有时候看着像谷子又像豆子，我俩为了更像什么争执不休，直到爹爹说了一句什么，反正像什么只是我们嘴里喊出来的庄稼，收成不收成，到了秋天就忘记元宵节这夜的梗。就像中秋节母亲总会说一句：“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一样，我们早就忘记了当时的天气以及收成，不过，美好的愿望却总是让人愉快。

灶神前面的萝卜灯把屋子里照的蓬荜生辉，我和弟弟久久地盯着这个萝卜灯看，等我再去看别处的时候，觉得满地方都是跳动的萝卜灯，它们“扑闪扑闪”在我眼前摩肩接踵。因为灯芯蘸满了油，这个萝卜灯拖着黑黑的一道烟，向上，向上，把灶神渲染得异常生动，特别是招财童子，眉目之间都是温暖。以后的很多年，一到元宵节，就想起来黄昏的萝卜灯下，我们一家人的影子叠加，在跳跃的灯影里，把希望蘸满了油，点燃。

等灶神跟前的萝卜灯快燃完时候，爹爹就拿着萝卜灯挨个地方照，照床底下就说：“虫虫咬咬莫要欺负小孩子”；照炕头就说“炕公炕母莫叫小孩子掉下来啊”；照水缸就说“喝了瓮里的水莫要得病呢”；照装粮食的大瓮就说：“瓮里有粮心不慌张哩”……爹爹拿着这个萝卜灯把屋子里角角落落都照了一遍，他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听他嘴里念念有词，觉得十分有趣。终于屋子里再也没有照不到的地方，爹爹就拉我和弟弟近前，用萝卜灯照照弟弟的前前后后，再照我的前前后后，娘也被前前后后照了一遍，爹爹用萝卜灯照亮我的面门说“照照眼睛看得清；照照鼻子闻得香；照照嘴巴吃四方”，接着他又把萝卜灯靠近我的耳朵，我的手，我的腿，说着祈福的话：“照照耳朵听八方；照照腿儿走得快；照照手儿能抓钱”。我被照过来照过去，心里充满了力量。我未出嫁时候，在爹爹眼里始终是个小孩，每年元宵节爹爹都会用萝卜灯给我照一遍，等我有了孩子后，也是这样给孩子照一遍，是温习，也是传承。

这些只璀璨了几分钟的萝卜灯被郑重地挨个摆到窗户台上，春天的风大，不消一个月，那个图腾一样的萝卜灯就风干成一个硬疙瘩，一直到了夏天雨季来临，几场雨后，窗户台上风干的萝卜灯就膨胀几下，看起来像是一朵花，最后它们去了哪里呢？可能做了小孩子的玩具，也可能被丢弃，像灿烂的花火，它们是燃烧过的萝卜，就是不同凡响。

曾经元宵节时候从大集上买了蜡烛做的灯，不贵，一元钱一个，造型像莲花，挺别致，十元钱的就把屋子里该放的地方都放满了，蜡烛灯亮的时间久，也干净，没有萝卜灯燃烧的那股焦糊味，但，总觉得不如自己做的萝卜灯燃起来气氛好。一到元宵节，中午刚过，我总是喜欢用棉花裹住短香，把萝卜洗干净，控干水分，用菜刀切出来一个个萝卜灯，把一排萝卜灯摆到橱柜台面上，往萝卜灯里倒油，等灯芯吸满油。

夜晚来临，萝卜灯被次第点燃，再端到这里那里，关了所有照明灯，在萝卜灯影里注视着生命中的温暖，灯火万家，盛世佳音，一年又一年，难忘今宵。

李传芝 |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