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习惯上将渡边淳一的作品看作是情色文学——这样的区分并不是轻视的意思,只是从一个文学门类上做个区分,因为从根本上而言,日本的情色文学是纯文学的一个分支。
日本的情色文学与纯文学密不可分。如果说法国的情色文学可以上升到形而上学的高度,日本的情色文学是身体的情色,是密度的情色,是情绪的情色,是虐恋与乱伦的情色。日本的情色文学有着令人窒息的温度和气息。日本的情色文学往往带有强烈的异化色彩,容易把女性的身体上升到一种审美的高度,但是他们对女性的审美并不是欣赏的眼光,更多是引入暴力、杀戮、虐恋进行破坏。换言之,法国的情色文学是建构审美,日本的情色文学是破坏和扭曲审美。更奇怪的是,这种破坏往往掺杂着纯粹的精神之恋,建立在纯粹的爱情基础之上。
日本的情色文学最典型的就是中古时期的《源氏物语》,日语里的“好色”是追求恋爱情趣的意思,与物哀、风雅等美意识相通,并非卑俗的色情。好色审美传统经过上千年的传承,一直融贯到近现代日本的浪漫主义、自然主义、唯美主义等文学流派之中。但到了当代日本,这一好色审美传统似乎后继无人了。如果说,日本当代作家中,有谁最接近这一传统,那么就是去世不久的作家渡边淳一。尽管他本人否认自己的文学属于情色文学,但他孜孜以求的正是灵与肉相互协调的情色美学。
渡边淳一曾经在访谈中提到,自己一生都在经历恋爱,尤其是初恋对他的写作影响深远。渡边淳一在17岁时迷恋上了同校一个女孩。但是,当时这个女孩还同时与5个中年男人保持交往。身边很多人都对女孩的作风指指点点,但女孩告诉渡边淳一,自己家境不好,还患有慢性肺结核,将不久于人世。每次听到女孩讲述可怜的身世,看到女孩楚楚动人的模样,渡边都心生怜惜,甘愿为心上人赴汤蹈火。但是,渡边最终发现女孩所有的话都是谎言,她只是不断地编造出一个又一个动人凄美的故事,沉迷于虚拟的恋爱感觉。女孩的欺骗让渡边很是伤心。
在他们分手后,女孩在18岁那年突然自杀,这一事件大大触动了渡边。渡边认为,女孩是因为太过沉迷于自己编织的恋爱感觉,无法面对现实,最后在谎言被揭穿、美丽变成丑恶时,选择了自杀。或许女孩认为自杀正是自己编织的恋爱故事最完美的结局。女孩的死让渡边彻底放弃了对所谓“纯洁爱情”的信念。渡边淳一小说里,对性心理及性爱场景的描写入木三分,却毫无淫秽感觉,这就是他追求的纯爱与性爱的完美统一,这是他的文学追求的目标。
第一次读渡边淳一的作品是十多年前,里面确实有很多情色露骨的描写,但是读起来柔美细致,反倒忽略了其他感受。
后来,陆陆续续读过几部其他小说,对他大名鼎鼎的《失乐园》没什么兴趣,记忆尤为深刻的却是《化妆》和《曼特莱斯情人》。
《化妆》一书,描写了发生在现代的日本京都,一家由女系继承的传统料理店,主持家业的母亲津子,和三个气质迥异的三姐妹,她们各自面对的情欲和截然不同的人生选择。
三姐妹中,最为欣赏的不是会爱、敢爱的里子,也不是青春靓丽,肆意享受人生的槙子,而是独自离家,自己精心经营着酒廊的赖子。坚强而又独立,却最为孤单和坚忍。“真是的,樱花干嘛开得这么拼命呢?”
《曼特莱斯情人》里的修子,青春美貌,精明能干,却恐惧婚姻,宁愿做一个“曼特莱斯情人”,也不肯依附男人,何尝不是另一个赖子。
而我,最中意的却是,修子生日时,远野送修子的那只丝绸表带的手表。曾费劲心思寻找,却始终没有找到。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寻找什么,仅仅是一只表而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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