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高中毕业以后,为了养活家里三个妹妹,毅然决然北上打工,承担家里的日常开销.方正什么都干过,刷墙、搬砖、销售......哪里缺人,哪里就有方正眼巴巴求职的目光.
刚来大城市,人生地不熟,方正住的是城市里最阴暗肮脏的地方,冬冷夏热、蚊蚁满屋,偶尔资金足够的情况下,他就奢侈地与工友们一起挤公舍.条件虽然苦,但方正从来没有抱怨过.在他看来,自己已经很幸福,无病无灾、逍遥自在,三个妹妹也很争气,两位已经考上大学,在学校兼职挣点外快,让方正稍微能够存点钱.
现在家里还剩一个小妹,方正怕她一个人在村里受欺负,就在去年年底回了老家,办了张流动摊位的营业执照,每天跑县城里做点小生意.
方正长相方方正正,做事也方方正正.
很快,他便买好锅铲、煤气罐等,组装好自己的流动三轮小车,小妹为他做了四个小红花挂在车头,大妹、二妹知道大哥要创业,也纷纷在学校发来了祝贺.
一切准备完毕,方正找了辆自行车在县城里四处寻找合适的贩售角落,兜兜转转,他发现一家国企门口生意应该会很好.
现在的小年轻都爱睡懒觉,早上起来自然早饭也无着落.方正的三轮车一直在门口等待着,跟这些上班族一样,每天都会经过旁边的红绿灯、小商铺.
一天早上,来了一个小青年.这人长得文质彬彬,面容白皙,隔三差五会过来买炒米线,话头不多,每次过来,点完菜品,也不似其他人一样看会手机,而是直直地盯着方正手中的操作,但你仔细看,他也并不完全在看方正,而是在思考着什么.
那天早上依旧如此,香喷喷的米线一经完成,他收回视线,掏手机准备付账,但是在身上来来回回摸索了好久,最后还是空着手,红着脸说道:“不好意思,今天忘记带手机了,我可以下午过来付钱吗?”
看他拘谨的模样,方正笑了,将米线递给他,道:“我知道你是常客,这顿算我请你了.以后也要经常光顾啊.”
小青年犹豫了下,但还是接过炒面线,道:“好的.”
此后,方正的摊位每天多了一个固定常客,除了节假日这位小青年在家点外卖.
在日后的交流中,方正了解到:小青年名叫费欣,竟然与方正同年生,父母做着小本生意,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家境殷实,爷爷奶奶已经在领养老金,时不时会“救济”一番费欣.该享受的社会福利,费欣家基本都能享受.
大学毕业以后,费欣在父母的建议下,空窗了两年备考公务员,但最后也没能上岸,只得在亲戚的举荐下进了这家国企做编外职工.
但从费欣的陈述上看,他貌似很不满意这份工作.从他的话说,明明做着相同的工作,但是待遇相差甚远,而且在那里面,编外工作人员也不受人待见,上升空间又少,所以工作激情寥寥无几.
方正无法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在他经历过的工作岗位中,费欣的工作一点儿也不劳神费力,待遇虽然说比不上他口中的正式编制,甚至是三比一的比例,但是在方正眼里,这就是一份稳定的好工作,是他做梦都得不到的工作.
方正只能拍拍他的肩膀,道:“那你好好加油,争取考个编制.”
费欣苦笑:“哪有这么容易.”
费欣看了一眼方正,方正麦色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很有感染力.
“有时候挺羡慕你的,每天可以这么开心.”
方正很是诧异,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听说,有人会羡慕他.自己的生活曾经是那样的一地鸡毛,在最累最苦的时候都不敢生病,就怕自己倒下了,没人为妹妹们遮风挡雨.
所幸,方正有一颗强大的内心,不管多苦多累,他都一直在卖力前行,没有放弃对生活的热衷.偶尔会有一些小牢骚,但很快会被一支烟、一壶酒打发走.他有时候也嘲笑自己,一直这么没心没肺,怪不得发财不了.
方正也很羡慕费欣,拥有一个什么都不缺的家庭,有一对能依靠的父母,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这些都是他可望不可及的.
酷热的炎夏说来就来,方正每天起早贪黑,虽然说日头增长了,但是临近上班的高峰期,阳光已经刺眼,气温也骤然升高.
面对高炉上产生的热气,这位血气方刚的小青年每天早上必然一身大汗,健硕的腱子肉在阳光下闪着晶光.
晴朗天气不好受,酷夏下的暴雨更令他发愁,强劲的大风吹得他的小摊车呼呼作响,重量轻微的调料瓶、一次性餐盒需要时刻提防着.等忙活好的时候,鞋子里面已经积攒了满满“一船”雨水.
费欣的吐槽也愈来愈多,他说受不了那些编内的工作人员,一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一有麻烦的工作就会扔给下面的人.费欣认为自己做的事情与收入不成正比,每天唉声叹气,直言想辞职.
方正劝说了几次,但费欣毕竟是大学生,三言两语就把方正怼的无话可说.
在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周一早上,费欣最后一次买了方正家的炒米线,然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方正没有留他的联系方式,想必今后也不会有再会的机会.
方正看了一眼诺大的国企行政楼,不知为何,他想到了自家的妹妹.
回过神来,方正低头笑了笑,继续做他的炒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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