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一片辣椒地，四四方方。奶奶常说，有炕大。但比炕大多了。
我一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只在那片地种辣椒。那片地紧挨堂伯家。
一天早晨，我睡醒了，见屋子没有人。那是二三月，清晨有点清冷。
一会儿，母亲回来了。我说：“你干什么去了？”
“拾粪去了。”母亲说得很平淡。
我知道，她拿一把锨，提一个筺，拿一把扫帚。一只手的大叔，早晨赶着羊群从路上经过，后面白色的路面上，就如同撒了碗豆粒子。
羊粪是上地的好肥料。谁看见都会扫的，母亲起个大早。她把羊粪倒在辣椒地里，然后用草木灰和土一埋，害怕风吹走了羊粪的气味。
那些年，好像雨水也不调，辣子无论怎么种，总结不了几个，也长不红。只能吃些青辣椒。如果谁馋嘴，摘一个就着馍吃，被爷爷看见了都要挨骂的。他只让在饭点，摘下辣椒切菜。
有一年，不知什么原因，队上竟然把那片地圈了，种上谷子。炕大的一片谷子地，谷穗却非常好，肥肥胖胖的，弯了头，大约有七八寸长。
那是队里的谷子，长在那里，我们觉得怪怪的。虽然那时年龄小。第二年又还给了我们。看了《平凡的世界》，我想那地大概也是因为猪饲料地的原因。
我家每年都养一口猪，顶替口粮钱。人口多干活人少，否则就分不到粮。
后来，分队了，仿佛雨水也好了。那片地年年种辣椒，母亲也不用拾粪了。那辣椒却结得像线串子，青辣椒吃不完，还晒红的。等到秋天，霜即将下来，辣椒树还开白花，结下嫩嫩的小辣椒。
那时，每年都给辣椒地覆盖地膜。种上辣椒，奶奶不忘记往地里点上指甲花种子。
等到辣椒开始结了，指甲花也开始开花，五颜六色很好看。奶奶砸好白帆和上切碎的指甲花杆，给我们包指甲。用核桃叶，桑叶包。听说苍耳叶子包上色快，但苍耳叶太小，又包不住。还是经常用桑叶和核桃叶。这两种树我家很多，随手就可以釆到。
包着的手指，晚上放在被窝，感觉痒痒的。但谁都不抹下，坚持着忍一忍，等到一觉醒来，白色指甲就变成了漂亮的杏黄色。
我们姐妹就伸出手，叽叽喳喳比较谁的红谁的不红。谁的好看谁的次之。
刚包下时不太好看，因为染了指甲，同时也染了手指。等过几天，手指上的色褪了，指甲就显示出了好看。只不过这时，抬甲也长出了月牙般的一点白。但那丝毫不影响它的好看，反而更漂亮。
后来，母亲不用拾粪，辣椒长势良好。再后来我们长大了，也不用包指甲了。
可是，那位一只手的大叔依旧赶着羊群，每天从大路上走过。那羊粪掉在路上再也没人扫了，人们却觉得它影响美观。
后来，那位大叔死了，故乡再也没有人放羊了。但关于羊群从马路上走过的记忆，却是永久不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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